67歲的老曹,半夜夢遊,帶了一把菜刀來到一處被鐵皮圍起來的廢棄加油站。

老曹是被一個40歲叫阿珠的女人騙光積蓄後,開始夢遊。

老伴離開5年,他一直想找個伴,一年前有人介紹阿珠給他。阿珠是個溫柔寡言的女人,曾是ㄧ位外配,因為家暴離婚,在一家小吃店工作。

一開始他覺得兩人年紀相差太大,怕相處不來,又怕街坊鄰居說話。

但阿珠不介意,阿珠三天兩頭來陪他說話(不管他說什麼,她都覺得很有趣),給他做飯,幫他洗衣服,陪他喝茶,陪他睡覺。

老曹常想,他怎麼會如此幸運?一把年紀,還有一個小近30歲的女人當伴,把你照顧得妥妥貼貼,他前世一定幹了不少好事。

相處一年,他覺得阿珠是個可以共度餘生的人,就跟阿珠求婚,阿珠答應了。就在籌備婚禮前,阿珠偷走他的存摺印章,領光他的積蓄,跑了。

原來,一切都是騙局。

他心好痛,每天劇痛五百次,感覺像被一列有五百節客滿車廂的高鐵列車碾過(上頭坐滿他這輩子認識的人)。痛得他喘不過氣的不光是重量,還有車廂上乘客的訕笑。

為什麼一個看起來如此溫柔的人,會做出這麼兇狠的事?所以那些情意都是假的?那些善待都是裝的?那些歲月靜好都是騙人的?

更讓人不堪的是,後來老曹輾轉知道,阿珠拿他的錢去養一個小她十幾歲的小白臉,他更是痛恨羞愧(他還真以為自己老當益壯),憂憤到活不下去。

老曹拿錢給她,她拿了錢一轉手就給了小白臉,也就是說老曹的錢最後是拿去養了小白臉……

真是可惡!老曹心想,你小白臉年輕力壯有本事,為什麼要來啃我這種沒本事、只剩棺材本的老頭子?這種事你們怎麼幹得出來?

他怎麼會如此不幸?一把年紀,還被一個小近30歲的女人欺騙,騙到渾渾噩噩還毫無所覺,他前世一定幹了不少壞事。

夜裡他幾乎無法入睡,一睡著就做夢,每個夢都跟她有關。

都是她突然出現,他夢遊跟著跑出去追她,拼命跑拼命跑。

但是他歲數大了跑不過她,只能在背後聲嘶力竭吶喊,請她不要走,請她回頭,請她把錢還他(那是他僅剩的保命錢啊)!

這一晚的夢還是她,她不僅不還他錢,還變本加厲帶小白臉來羞辱他,他氣不過,就拿了一把菜刀追出去,來到這間廢棄的加油站。

凌晨三點半,加油站突然闖進一隻豬(會有這隻豬純粹是故事需要,沒有這隻豬,後面的故事無以為繼,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豬的來歷)。

老曹以為是阿珠,錯手就把豬殺了。幾經搏鬥,他疲累不堪,氣喘吁吁,累到睡著。

早上醒來,他發現自己倒在血泊中,旁邊一隻死豬,他驚懼萬分。

他想起來,好像是做了一個夢,好像在夢中拿刀砍了一隻豬。

不,那不是夢,他真真切切殺了一隻豬。

他非常害怕。

如果不是豬,他殺的會是人嗎?這次殺豬,下次殺誰?

那一刻老曹才意識到,恨意的力量有多強大,能把人帶到多麼遙遠的地方。

如果殺的是人,往後他只能在監獄裡夢遊了。

弔詭的是,殺豬帶來的驚嚇如此強烈,後來竟療癒了阿珠背叛帶來的驚嚇(第一名出現,第二名就可以淡忘的概念)。

驚魂甫定,他思索起這一切。

既然豬殺都殺了,就不要浪費,於是他順手就把豬給剖了、剁了。

女兒早上起來發現爸爸不在,知道他又夢遊了,急忙出門尋找。

她來到廢棄加油站,發現老爸正在剁豬,渾身是血,她驚懼萬分。

老曹見著她,請她不要驚慌,簡單說明發生了什麼事,他請女兒回去拿一些袋子,帶個拖板車來,把這些豬肉分裝帶回家。

他開始每天炸豬排。

一開始炸得不怎麼好吃,後來越炸越好吃,配上咖哩,更是無敵美味。於是他乾脆開起豬排店,開始全新的人生。

生活需要繼續,他不再夢遊了。

老曹很感謝那隻豬,從某個角度看,他覺得自己跟那隻豬很像:

如果你得到額外的幸運,你就會付出額外的代價。

在阿珠這件事,他的代價是他所有的積蓄;在廢棄加油站,那隻豬的代價是牠的生命(牠的幸運是能自由地深夜漫遊)。

很難想像帶給他這種體會的,是一隻豬。

那麼阿珠,也會有她該付出的代價吧。有一段時間,他總是揣想阿珠各種悲慘的下場,後來明白,不管阿珠遭遇什麼都與他無關了。

先前的人生,活得像一齣不入流的八點檔,往後的人生,至少得要像觀眾一樣清醒。

老曹覺得,那隻豬好像藉由獻出自己的生命,讓他明白這一切。

多麼像個哲學家。

那隻豬給他晚年的人生一個新起點,讓他重新出發。

為了紀念牠,他把店名取為:

深夜加油站遇見豬格拉底。


前往第二集:No.2【女兒的豬腳麵線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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